◎第一百零九章.要你們陪葬
楊織冷著臉看向眼前的燕琴,沉聲說道:「無殤現在連化形為人都難?」
燕琴微微頷首,說:「他的狀況不樂觀,也是強撐著議事,只求太清殿下能早些將寒露草帶回了。」
「那也得再拖上一兩日時間,說的總比做的容易,就怕中間突遇波折,又耽誤了時日。」他的想法不無道理,魔族扣著兩位真人,又不留懷清,想必是要用以要脅雲無門,可遲遲不肯動作,又恰逢太清進入露澤界,很難讓人不將兩者做聯想,只是他們沒有料到多了神族人的干預罷了。
燕琴明白他的顧慮,接著說道:「若是真與太清殿下有關,那麼想必魔族人也清楚他們的動向,就是不知道子龍和三殿下的身份有否暴露,他們又知不知道此行的目的。而他們及時收手的原因又是什麼,這也需要釐清。」
「無殤的狀況也不容拖沓了,你說我們是不是直接告知太清殿下他的狀況......」楊織的臉色難掩擔憂,無殤的個性他們很明白,是不可能將自己的狀況悉數告知,令太清增添煩擾的。可他也同樣會不滿於兩人私自作主,更何況此事事關重大,依他的脾性想不動怒都難。但現實情況如此,多延遲一天,對他便是油煎火燎的折磨啊,他們又何嘗忍心?
燕琴思考了半晌,才接著說:「眼下他的情況還能藉由丹藥稍作趨緩,且再等待兩日罷。若病情加劇,我們再行告知太清殿下,到時候無殤就是再生氣我們也得違背他的意願。」
楊織垂首嘆了口氣以示回答,隨後似乎想到了甚麼,開口說道:「你覺得寒涔他─」他抬起的眼眸對上了燕琴似笑非笑的模樣一頓,原本打算問出口的話語也吞了回去,便見燕琴說道:「於無殤而言,是個轉機。」
楊織聞言又是一愣,隨後勾起嘴角,淡淡說道:「我明白了。」
寒涔有些無賴地坐在床沿看向好不容易睡下的自家師尊,心中數著自己被趕回去休息的次數是否多過十次,有些好笑地替他掖了掖被角,移身到了旁邊的桌案處坐了下來,將目光投向蹙起眉淺淺睡著的師尊。
他不難看出這人到底有多倔,也不難看出身旁人對他的個性有多擔憂與無奈。
寒涔自認臉皮夠厚,至少從前三姐總是拿他沒辦法,而這樣一個個性似乎對於師尊也是管用的,或許也跟自己向他拜了師有關,這些他還無從考證。
燕琴的話讓他有些惶恐,師尊對他說過的舊事其實並不多,充其量只是粗略了解師尊與其他人的相識,再多的細節他不曉得,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何會被認定成足以改變師尊的角色,但他願意努力去嘗試。
他拋開了那些繁雜的思緒,甩了甩腦袋,認真地打起坐了。
無殤似乎做了一場很長又鮮血淋漓的夢,真實地令他膽戰心驚。
夢裡的地點是他所熟悉的鱗極界,無殤顯現著原形,雙腕被熟悉的鐵鍊銬住,固定在了他的行宮─浮芫宮的大廳之中。他依稀記得,那是在蓮鏡壇出現過的束縛之物。
他有些茫然地動了動雙手和魚尾,顯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“綁”在了行宮大廳之中,身邊站著的全是他所熟悉的人。他張開了嘴想發問,赫然發現自己嘴中含著塊布,布條硬生生將泛著霉味的碎布固定在他的嘴裡,纏繞過了他的後腦。
他首先看見的是父王冷淡地質問道:「殤兒,你為何拋下整個古鮫族?」隨後是母后睜著通紅的雙眼說:「殤兒,你父王身亡之時,為什麼你卻不在?」兩人的話語如同利刃一般,捅進了他的內心,咬緊了的碎布被壓縮,從縫隙中溢出慌亂的哀鳴聲。
無宸緩步走上前,手裡持著本命仙器噬魂槍,聲音冷淡無溫:「王兄,憑甚麼是你做太子?」他的語音方止,那柄長槍便沒入無殤的腹部之中,引來無殤不自主地顫慄。
下一秒無苓跟著上前,淚水奪眶而出,水凝珠落地成聲,臉色哀戚悲愴,顫抖著開口問道:「哥哥,父王死了,你還要眼睜睜地看著母后跟隨而去嗎?你怎麼忍得下心?」
他的瞳孔瘋狂地打顫,又看著楊織高舉著夢穿開口說道:「殿下,你對得起因你死去的煜燃嗎?對得起我嗎?」夢穿纏上無殤的身軀,葉片狠狠扎進了他的身軀,血液流淌而出,染紅了地面與他無措的雙眸。
燕琴執起了掉落在地面上,斷成雙節的玄冰,唇角上揚了些許,問道:「殿下,周玟的死、周姨的報復,難道與你無關嗎?你為何要留下我?沒有你,她們通通不會死。」兩節玄冰插進了無殤的魚尾,狠狠地貫穿了,戟的尖端帶出了模糊的血肉,卻絲毫不能將他自撕心裂肺的感受中分神。
六人的身形後退,象徵身份的六枚玉珮摔落在地,粉碎得徹底。
無殤有些不堪重負地渾身顫抖,像是不願再面對接下來的詰問,可那些平淡的吶喊卻不放過他,又看著若儀舉起燁華劍走上前,對他說:「你說過會保護我的,你答應過的,可你做到了嗎?」泛著紅光的燁華劍刺進他的後腰,倘若無殤有精力細想,必然能推斷出那是所謂吳家遺產的位置,那枚印記的所在位置。
伏辟緩緩走上前,輕輕摟過若儀,嘴角帶著笑意,說道:「多少人因你而死?我的父親也不例外,你憑甚麼?」水墨劍將無殤刺個對穿,那是他父親替他擋刀的位置。
寒冰隨後舉著雙刀,鋒利的刀鋒迎面而來,殘忍地劃開了他的臉頰,深可見骨。只見她面無表情地說:「古鮫族,很了不起嗎?憑甚麼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,苟延殘喘地偷生,你卻頂著萬人愛戴的身份?」
陵璃:「我把若儀交給了你,你又是如何兌現你的承諾的?」
沈子龍:「憑甚麼你能讓燕琴受死?他面臨危機的時候你在哪裡?」
伏云:「憑甚麼讓我成為牽制哥哥的籌碼?」
伏陌:「憑甚麼哥哥要臣服於你?」
霑霑:「姊姊,我失蹤了,但你在哪?你不在乎霑霑嗎?」
洛九熙:「憑甚麼讓燕琴替你受罪?你比誰都高尚嗎?」
周芷若:「我爹爹呢?無殤哥哥,我爹爹呢?你為什麼救不了他?」
玄梧荷:「憑甚麼天下蒼生的性命,要繫在你這麼一個軟弱又無用的人身上?憑甚麼讓叔父為你永不入輪迴?」
羽衣珩:「憑甚麼讓所有人為你奔波,你卻在這當個窩囊廢?」
離玉玨:「憑甚麼你也喜歡他,也願意為了他死?我這個弟弟就這麼一文不值嗎?」
斛泱:「憑甚麼讓玉瓊喜歡上你?你算甚麼東西?憑何三番五次讓他陷入危難之中?」
太清冷冷地看著他,眼眸之中失去該有的溫度,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扎進無殤的內心:「憑甚麼讓我成為要脅你的祭品?」
不,別說了,你們都別說了,算我求求你們了行嗎……?
伏云:「憑甚麼?」
羽衣珩:「你憑甚麼?」
若儀:「到底憑甚麼?」
太清:「你到底憑甚麼?」
寒涔叫喚自家師尊許多次,他卻依舊不醒。嗚咽聲不斷傳了出來,無力的低鳴讓他蹙起了眉,這回他終於聽清楚師尊到底說了甚麼,他說:「不,你們別說了,是我錯了,都是我的錯,殺了我─求你們殺了我─」
寒涔慌亂地撕下自己的衣袍,一把塞進了無殤緊咬出血的嘴,兩隻手壓住了他試圖自殘的雙手,分身乏術地對著外頭大喊:「快來人啊!師尊出事了──!!」
他的吼聲不只驚動了在冰宮外歇息的碧塵禹、守門的楊織,以及尚在看顧若儀的伏辟,乃至從睡夢中驚醒的所有人。
眾人魚貫而入,寒涔急切地抬起頭,看見了楊織對自己問道:「無殤這是怎麼回事?!」
寒涔慌亂地說道:「師尊睡下不久,就好似被魘住了一般,隨後就試圖自殘,還說、說……」
伏辟擰起眉,問道:「說甚麼?」
寒涔嚥下一口唾沫,低聲說道:「說他錯了,請求他們殺了自己……」
伏辟和楊織互看一眼,碧塵禹便上前凝起冰晶,裹住了無殤除了頭部以外的整個身軀。他像是因為溫度的驟降而有了趨緩,可擰緊的眉卻依舊深鎖,楊織捻去燃靈符,上前喚了好半晌他也毫無反應。
燕琴從伯言與季思那裡趕了過來,聽完後皺起眉問寒涔說道:「可還有聽到他在夢裡說了甚麼?」問話的期間不忘將湯藥緩緩送進他嘴裡,確保他吞下去後才抬起眸與寒涔對視。
寒涔思考了片刻,才以疑惑的口吻說道:「都是些隻言片語我也沒有聽明白─」他想了想,才把他聽見的盡訴。
遺棄古鮫族。
我並非想當太子。
煜燃的死是我的錯。
周玟是間接因我而死。
要不是我,小郢也不會因我而亡。
是我違背了承諾沒護住妳。
我並非要你臣服於我,你爹的死也全是我的過錯。
我不該讓你成為我的信仰。
他說完後抬起了深思的腦袋,看向燕琴與楊織,這才發現兩人臉色慘白,哆嗦著唇,身軀也微微顫抖起來。
寒涔一驚,轉過頭看向其他人,卻也發現伏辟、若儀、伏云和伏陌的神色失常,平日裡該有的面貌盡數失真,好像各自披上了不屬於自己的面皮一般。他們一個個互視了起來,顯然都從這些對於寒涔來說“難以理解的隻言片語”中領會了甚麼。燕琴低落的情緒盡顯,眼神空洞地說道:「小楊,通知太清殿下盡速趕回罷。」
楊織頷首,拾起了海礫珠,沉重地節錄了話語:「太清殿下,無殤狀況不佳,請您務必盡快趕回。」靈魚飛速地往露澤界的方向而去,隨即房中又一次陷入了寂靜。
樂天偲皺起眉,沉聲說:「你們知道殤兒被甚麼魘住了?與你們通通都有關?」
燕琴與楊織飛散的思緒回歸,隨即惶恐地跪在了偲親王面前,垂首不語。
偲親王瞇起了雙眼,又說:「你們最好能祈禱太清殿下盡早歸還,倘若殤兒有個三長兩短,本王要你們陪葬。」他放下狠話,隨即轉身出了殿外,留下了被自己父親嚇住了的無禎,害怕得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燕琴用力眨了眨眼,這才直起身將無禎抱到了無殤身邊,安撫性地拍拍他的背脊說道:「小殿下別怕。」
§作者落花有話想說§
惡化啦。
無殤難以釋懷的事情浮上水面了,
寒涔不曉得其中嚴重性,
所以一併脫口而出,
誰知就揭開了這些平和假象下的蒼白往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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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預告:◎第一百一十章.只是樂無殤#
「他淺意識中依舊認為煜燃的死全是他的過錯,我以為他想通了、想明白了,我也並不怪他。」
「你以為你裝作不在意,他能更好受。但你有想過他興許更希望你當面質問他、對他發火嗎?你也未免太過可笑。」
「他首先是個人,之後才是你們所謂高高在上的太子,乃至主上。你們又可曾想過在他心裡,他,就只是樂無殤?也只想當樂無殤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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