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見一路弟子衣著白底藍繡,墨藍外掛上繡風雲流水、腰繫劍形翠玉,竟是前世門派凌霄劍的弟子。
再定眼細瞧,五人裡,除一位外門,其餘全是內門弟子,且帶頭那位竟有象徵精英的領釦。
內門精英弟子再上去便能成為峰主的入室弟子,得一位能者親授指導、保駕護航,可謂前途順遂;然而這樣的修者如今卻現身在此,南宮律不得不重視。
成隊的五人,不論哪個南宮律都不認識,這表示他入門派前,這些人都已不在,退派或是遭遇危險都有可能。
回憶前世,記憶裡不曾見過幾人,也不曾聽聞有誰來到小世界歷練。
他運轉歛息訣仔細收斂修為,讓自己氣息更接近一個普通凡人,然後結帳離去,不遠不近地綴在他們身後觀察。
只見五人時不時交頭接耳、表情輕鬆,幾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市集中,偶爾買些小點品味,偶爾對著一些散修評論,情感狀似甚篤,即使帶頭的那個精英弟子冷著一張臉,也會在其他人詢問時耐心開口,不曾有過不耐,只是視線時不時朝遠處窮極山掃去。
看樣子是想去窮極山看看?
別人以為是異寶現世或是秘境將啟,但南宮律清楚,窮極山那處不過是破碎的封印,近日天光現,也不過是封印年久脆化,魔氣正迫不及待地感染四周野獸,再沒幾日封印破碎,屆時將有大獸潮。
靈氣稀薄導致他無法大膽施為,行事都要再三小心,那些修為比他淺的弟子,怕是要損在那場意外中。
見幾人行走間不曾仗著身份跋扈,依然有禮有序,南宮律不免露出笑意,畢竟是前世心有所歸的門派,發現弟子在外行為端正,自然與有榮焉。
想來這便是所謂緣份,那便幫個忙,也算結個善緣。
觀察許久,幾人或許難得來趟小世界,對什麼都感新奇,只是在採買小東西上綁手綁腳、似有銀兩花在刀口上的感覺。
或許他們有大把靈石,但那畢竟在凡俗小世界並沒用處,看的還是銀兩多寡。
加大步伐站在幾人身旁,把他們問過價格的小東西挑幾個買下,在對方糾結目光中將東西遞出:「交個朋友?」
幾人即便還是面上仍帶有禮微笑,但可察覺他們在那瞬間全身繃緊;玩物不喪志,自律而不焦躁,心性不錯。
「閣下這是?」精英弟子向前一步,將修為教低的幾人擋在身後,不讓他人替自己喉舌,也有身為精英弟子的自覺。
可見人品亦佳。
前世在凌霄劍派當上峰主,教過幾個弟子,面對這些弟子,南宮律一時間還抱有長輩心態,忍不住點平一二。
但他深知不妥,因此自然地垂下視線,不讓對方看清目中接近慈愛的目光。
此時任何起頭都可能引起對方質疑,南宮律索性擺出修者常用的禮數手勢,後道:「曾遇貴派戰前輩,當時把酒言歡甚是投緣,不知他如今是否已歸?」前世入派時,狂劍峰峰主戰無雙剛上任不久,只是修者無歲月,這個日子很難細說究竟何時,保險起見,他便略過峰主尊稱,直喊姓氏。
幾名弟子修為本就低他不少,再加上歛息訣那更是瞧他不透,幾番思量下,最終還是試探:「不知這位兄弟是何時遇到我戰師兄?」
「原來戰前輩與幾位是師兄弟嗎?」適度地表達意外、再手指一旁茶樓、狀似沉思:「莫約今年寒雪時,鎮頭這家酒館雪梅酒剛起甕,戰前輩排了幾日皆無所獲,在店外這棵樹下憂愁許久,恰好在下手邊多有幾壇,便與戰前輩共飲。」南宮律貌似神往、笑容自然,那是想起前世戰無雙總拿著一堆靈寶,吵著求他釀酒。
除卻地點虛構外,那行徑可是在峰上常見;前塵往事,片段皆是難得無憂,忍不住便笑達眼底。
餘光可見幾人眼神交流,精英弟子幾不可見地點頭後才開口:「抱歉。」幾人順著話語擺出賠罪禮,方才開口:「看不透前輩修為是我等學藝不精,可在下師兄弟幾人修為不高、不敢惹事,近期附近修者眾多,難免小心防範,忘前輩莫要見怪。」
「我與幾位兄弟該是年歲相當,是家學練有收斂氣息的攻法,實則修為亦與幾位相當,前輩一稱當之有愧。」對方進退有度,南宮律眼裡都是欣賞。
「在下朱劍卿,朱紅劍意為卿有的朱劍卿。」雙雙拜以回禮,在南宮律帶領下,幾人往就近一處茶樓歇息,之前那互相試探之事,便算過去。
小點、淡酒擺滿桌;南宮府在小世界尚且富貴,這點排場流程南宮律倒背如流,每個人都貼心地讓店家上了一合的量,滿桌小點也貼心地每人分盤四五樣,若不夠涮嘴,尚有共食鹹點甜點各兩大盤,可謂周到。
朱劍卿心細,對於南宮律這般體貼之舉特別欣賞,所謂吃人嘴軟、拿人手短,交流上態度便不自覺軟上幾分,雖然還是稍嫌冷淡,但能明顯察覺其中示好:「我等方來此地不過數日,離行前戰師伯剛歸返並受命狂劍峰主。」前為師兄是為了套話,後來坦承便也改回原本的稱謂,談及此處,其餘弟子面露窘迫:「南宮兄弟莫要見怪,我們也是怕被人欺,言語間多有塘塞遮掩,請多包涵。」
南宮律點頭表示理解,防人之心不可無,對於這些人的細膩毫不見怪;未免這個話題讓氣氛尷尬,他招呼眾人享用酒點,一邊詢問:「前些時候開始,窮極山附近便有異光乍現,幾位兄弟是打算前往一探?」
「不是。」朱劍卿不自覺手撫領釦,面露哀愁:「不知南宮兄弟對我們凌霄劍派可知一二?」見南宮律搖頭,他亦恍然;是了,戰師叔不是會與他人細談門派的性子。
「凌霄劍派,顧名思義便以劍修為主,門派中有一峰較為特殊,名為天劍峰,天劍峰主能透過劍意與劍氣探得一絲與自身相關的天機。」稍作停頓,在南宮律鼓勵且專注的目光中,他定下心神說明來意。
在三兩句簡單陳述中明白,幾人來此來自天劍峰主授意,說是一早見得一絲天機,說此方小世界有影響門派的事情發生,不過天劍峰主畢竟是劍修,對於卜算並不精細,且冥冥中並不覺得特別急切,花代價去找卜算專精的天衍閣沒有意義,便讓幾位弟子前往觀察,就當是一次歷練。
「是這樣……」南宮律語氣多有感慨;前世便拜在天劍峰峰主之下,提起他老人家也忍不住心頭又熱又悶;熱是過往師尊的照料與開導歷歷在目,悶是今生不知是否還能入他老人家法眼。
「幾位職責,在下不好過問,不過當提一句小心。」他持筷沾酒,在桌上將窮極山與小鎮地理位置稍作描繪:「在下家中藏書不知真假,但有一說。」聲音放輕,僅以幾人可聞的聲量陳述。
「都說窮極山曾有神仙居住,許多話本野傳也都這麼提起,可從沒有一篇流傳提到仙人有留下什麼,反倒幾乎都說仙人與吞天妖魔大戰數回合的傳說,我看這窮極山……」鄉野軼聞包括想讓幾位弟子知道的訊息,真假參半可信度增添不少。
「都說傳言不可信,但近日異象頻出,我怕之後會有大災。」鄉野軼聞並非空穴來風,幾人隨便找一個說書都能查證,故事總以仙人戰勝然卻時日無多做結尾,卻是沒多提仙人之後做了什麼,南宮律只是在這之後多加一些引導。
「口耳相傳或許失真,但仍有可參考價值,幾位認為呢?」
「是這個道理。」幾人紛紛附和;不是他們不動腦,而是南宮律針對許多事情細說分明,讓他們挑不出錯,前為戰師伯舊識、後有酒點貼心之舉、再來言談間讓人愜意的周到,讓人提不起防備之心。
南宮律的人格特質在此時展現得淋漓盡致,當他沒有惡意、有心交好一個人,那人便能清晰感受到溫和與善意,沒有任何虛假;與若南宮乾在此,便能體會一把小說主角萬人迷的原因。
畢竟作者當初細心描繪南宮律,其性格總讓讀者如沐春風、心生嚮往。
眼見想傳達窮極山危險的目的達成,接下來的交談更顯悠閒,南宮律並不打算深究他們是否還要滯留此處,畢竟各人有各人的緣份,他能做的便已經做足,一切只能順應人為。
起身拜別後,他又返回與幾人搭話的那攤小販,細心挑選一些童玩準備帶回去給胞弟玩玩。
那是節氣秋分的傍晚,楓紅已落,枝枒枯窮,掩去了生機意欲休生養息,風景寫意勾人思愁,可夕陽下照映的修長身影,一顆心只掛念還在家裡的胞弟。
想起每次回家那脆聲聲一句「你回來啦」,總像摻蜜的厚酒,引人沉淪眷戀、又甘又苦。
即便如此,能見其笑顏,便已足夠。
他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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