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宮律幾經思量後,決定前往鹿林洲相連的偏遠小洲尋一處隱蔽供藍雪晴藏身。
一是鹿林洲四季溫和,即便冬天也甚少落雪,藍雪晴過慣了養身日子,一年四季都能賞花也更加符合她喜好。
且之後要尋鹿林城主也有順途,屆時許些好處拜託吳先看照也無不可,雖然吳先與娘親的修為相近,但遠水救不了近火,在大世界滅門的隱患尚未解除前,他也不想藍雪晴的行蹤過度曝光,有一個能掌握鹿林洲的人照應著,他也安心。
藍雪晴也認為這選擇安排甚好,沒任何怨言地與倆孩子一道出發。
遠離南宮府所在的福瀛洲,橫跨鹿林大洲,銜接碧青洲之間有一繁榮城鎮,離城遠處有座孤山,被附近居民稱為神泣。
神泣山四周圍有密林、內有毒沼,終年瘴氣環繞,卻也是奇花異草的溫床,只是相對地野獸帶著劇毒,毒蟲也神出鬼沒,即便是狩獵經驗豐富的獵人,也常常不注意下就中毒身亡,導致四處皆有白骨,襯得是陰氣十足。
在商城留宿期間,南宮律曾深入探查過,密林瘴氣雖濃厚,但路邊卻也生長著避瘴的藥草,人煙稀少不代表毫無人氣,幾番查找也讓他找到隱密步道,那是人為開拓卻甚少使用的安全道路,道路兩旁種滿一種驅獸驅蟲的植物,任由其生長下,掩蓋了腳下的路,也與四周景色融在一塊,若不是他神識強大,怕是野會忽略了腳底下的路。
順路而行,通有村落,依山立名。
村落遠離塵囂、不太與外接觸,但風氣單純、自給自足,或許是村裡一段時間會派人外出蒐集資訊、以物易物,村里人並不排外。
村落依著神泣山的陡峭山壁,頗有種避世意味。
在南宮律表明來意後,深為村長的老者接過他帶來的許多雜物後,達成協議,將村外圍一處草不生、獸不近的枯地劃給對方,表示只要南宮律不鬧事,這塊地便可永遠使用。
南宮律協調完便回商城,與自家娘親和胞弟說明裝況後,採買了大批雜物。
動手做不是不可以,但太費事,反正他有各種材料可以製成近似於寶囊的收納法器,一點一點塞進去不怕麻煩。
採買結束,他們連夜動身,並不停留;畢竟眼多嘴雜,他們大量採買必定引人注意,夜長夢多的道理他們不會不明白。
神泣村人口不多、性子單純,每個人多少都拿過南宮律好處,眼看著兩大一小深夜進村,當是幾人遇到難處,不得不避世遮掩,或多或少都願意給個方便。
如隔日南宮律需要人手幫忙平地,青壯都願意花點時間搭手幫忙。
更有眼見南宮律一人入林,回來便有滿車木材搭宅,嘖嘖稱奇;但在村長示意下,沒有人會開口追問。
誰沒有一點秘密?誰又願意自己的秘密總被人惦記?
他們是純樸,但不是蠢婦蠢夫,皆有默契地閉口不談。
村子周圍種有一種白色羊角狀的花朵,夜晚會散發淡香,村長說是能驅獸,因為沒有附庸風雅的想法,村裡人很直接地就稱之驅獸花。
村長指著旁邊未開花的藤蔓說,每年春冬是驅獸花盛開季,夏秋毒蟲多,周遭的驅蟲花便會盛開。
南宮律便聽建議,進秘林中連根採摘了幾株,埋在枯地周圍,底下不忘放著靈石供養,想來過不久便能連遍生長。
圍欄高度勘勘及胸,小小一圈方便拓一個前院,西北角落引有活水小池塘,養些雞鴨空間足夠。小木屋一室一廳,廳外拉了條走廊通往灶房,而室裡小門則有浴間,格局小歸小,但居藍雪晴一人足夠。
除卻房內,南宮律與藍美人更改造床板,將其掀起可見一層格子屜,每一個格子都能放下一個寶囊,障眼陣法刻畫其上,看上去就像是普通厚實的木板床,無甚特別。
屋裡屋外都擺上陣法、掛上法器畫軸,嚴然是當初窮極山外準備的那套法陣縮小版。
準備好一切,屋外驅獸花已經開始凋零、不再新生怒放,反之卻是藤蔓間慢慢佈滿紅點,驅蟲花的花苞將要盛開。
一個月下來的準備終於結束。
幾人看著村內人手粽子、門掛驅蟲草,這才恍然想起,竟是在這準備了月餘,進入五月光景。
這世界也有端午,只是名字叫做趕瘟節,說的是從這天開始瘟神將四處遊蕩,這時候大家都會用一種驅蟲花,磨成粉與糯米拌在一塊兒,再用有蟲功效的草葉包妥、隨身攜帶。
外出用香味驅趕毒蟲,餓了能果腹,必要時敷在傷口能緩解毒素擴散,也算是凡人的智慧了。
幾人接受村長招待,又拖幾日辦一場入宅宴後,兄弟倆人便正式拜別藍雪晴,動身前往鹿林城。
南宮律擔心之前的大肆採買,不過月餘該是還讓人注意著,便不打算直接進入商城,單手抱著孩子跨步走向更遠的另一座小鎮。
來到小鎮,南宮律照例四處打聽,不曾想竟是窮極山的傳言已經擴至此,兩人草草用過午餐便顧馬車前往鹿林城,與吳先碰面。
這次南宮律沒有避著小孩,而是將小孩直接帶進城主府內。
大廳上以備好美食佳釀,兄弟二人被恭敬地請上位,方入座,吳先便至,沒讓兩人等候,充分表達他對來者的重視。
「南宮小友。」
「吳城主。」兩人客套一番便切入主題。
「登天道將開啟。」吳先將一枚玉令放在桌上,玉令上刻有登天道三字,此時登字隱隱散發華光,天字上頭一橫也隱隱閃爍著。
吳先稍作解釋,他說待上面字樣完全發光後,一個月內皆可持令開啟登天道的傳送陣法。
雖然陣法開啟後只能維持一個時辰,但這一段時間足夠等齊所有人
「城主推估還要多久能達成開啟條件?」南宮律並不拖大,不明白的事情不會隨意推敲,即便先前讓人高看自己,依然態度端正、虛心請教。
吳先一邊思忖一邊順鬚,憑過往記憶沉吟:「往年皆是過年後,今年倒是提前,看樣子約莫年底三字便會充滿光華。」是不是大世界那處陣法出了差錯,這裡才有這點變動,這些事情還得再委託南宮律看照。
說著他老人家也有些不好意思;一邊拜託他照看女兒,一邊又拜託他查訪陣法一事,委實太多,他都覺得臉熱。
「是該仔細,畢竟登天道是此方小世界修真世家為數不多的穩定道路。」南宮律表示不礙事。
「只是在下尚有雜事纏身,姑且要保證第二方案。」原先本想他若臨時差錯、趕不及護送吳玥欣一事,倒還有駱商可以幫忙保駕護航,現在駱商與吳添福跟著鳳凰族離去,那他勢必得尋別種備案,以備不時之需。
「小友是指……?」
「此次登天道的名單中,有人品、天賦入得了您眼的人選嗎?」
「我?」吳先有些意外。
「在下信賴城主的經驗與眼光。」他解釋自己要指點吳先看得上眼的世家子弟,詳談間也表明修鍊資源他皆能提供,不勞吳先支援,只是解釋:「若我真正遇事無法兌現與您的承諾,至少還有備選。」南宮律慎重其事,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執著。
冥冥中似乎有個念頭盤旋不去,總讓他感覺此事必定不順。
吳先頓了頓,還以為對方會自己挑選,但轉念一想便參透對方用意;也不過是賣他的面子,子弟受高人栽培指點的機會難得,這些世家知道前因後果自然會感念他的好,畢竟留在小世界的是他,這是少年在幫他進一步穩固威信。
想明白後,吳先也不跟南宮律矯情,點名兩個世家弟子後,提出一些那兩人的生平與事蹟,都是人品極佳、行風端正的少年人,且經得起查證之人。
南宮律點頭表示認可:「煩請城主傳信告知這兩人,前往福瀛洲窮極山尋我,此山向北百里處有小鎮嵐楓,鎮首有酒宿可居。」他拿出兩塊刻有南宮二字的玉牌交給吳先,再道:「持此玉牌後讓他們滴上心頭血開光,屆時他們入鎮裡,我便能感知。」
吳先也是曾在大世界生活過的人,自然知道這玉牌是何等奢侈的東西,面容上難掩震撼,更加不敢輕視對方,眼神裡甚至更熱切幾分,再三保證使命必達。
「不知城主可知窮極山異相的傳聞?」
「略有耳聞。」
「還請城主除這兩位世家子弟外,別再派人前往。」
「小友可是有其他想法?」
「是。」
「洗耳恭聽。」
南宮律開始他的表演,將窮極山上封印與獸潮稍作連結,他不明言,但吳先多聰明,幾乎一點就透。
一旁南宮乾全程當自己是個擺飾,除了最開始吳先招呼他享用美食之後,兩大人交談的內容全是重要大事,他一個小孩兒插不上嘴,只好認認真真品嚐起每一道佳餚的好壞。
耳朵聽著,大腦可沒停擺,他很清楚南宮律三言兩語間便把吳先勸服順從,更是能聽出吳先對南宮律的敬重,那語氣更像是……看不透南宮律,因此把對方當作同輩之人。
忍不住內心笑笑,不知道這位城主的女兒該怎麼稱呼主角?是喊叔叔還是哥哥呢?
貴圈真亂。
商討熱烈直至天晚,兄弟倆甚至在城主府內過一夜才動身回宅。
期間他不是沒問過南宮律,為什麼明知獸潮將至,還堅持要歸返?
南宮律只是笑著安撫小孩,語氣裡全是惆悵:「以前想幫,自顧不暇,這次,希望能有所為。」不想獸潮再讓生靈塗炭,所以他才這麼努力壓陣起陣,不想這麼多時日的努力出差錯,自然是就近維護最心安。
「只是苦了你要我四處奔波。」揉揉小孩軟嫩髮絲,青年眼底有些歉意。
南宮乾搖頭,回想起當初自己為何對主角如此欣喜。
許多故事裡,多數修者往往草菅人命,就說見過的面具男與綠袍少年便是如此,他們往往覺得凡人不過螻蟻,卻勘不破這些因果輪迴往往會讓他們進階困難。
凡人順命而為,修者逆天而行,沒有誰比誰更貴重,都是自己選擇的道路,而跟主角交好的這一掛修者,幾乎沒有貴賤之分,靠能力說話,也尊重因果復始的輪迴,都是好人。
一切安排塵埃落定,兄弟倆回家等候後續。
只是他們這邊坐著馬車、伴著豔陽,緩緩前行,處處透著愜意時,遠在另一處的南宮府密室卻一點也不安穩。
密室裡血腥瀰漫,一眾帶著紅面具的人跪在屍體間,垂首賠罪。
「自從奪魂命牌盡碎後,關於那兩人的消息便再沒更新。」漆黑之中有王座,王座上的人影語氣陰冷,鬆鬆擺放在兩側上的雙手沾滿鮮血,隱約可見指尖漆黑、如獸銳爪。
男人口中奪魂,便是當初嵐楓小鎮外遇道的紫面男子,因善於神魂攝取一道,便擁有奪魂一稱謂,而真實名稱,當他們加入這個組織時,皆捨去遺忘。
幾名跪在血泊間的面具人默不作聲,此時一但發言,下一刻還有沒有命都不清楚,不見身邊那些被爆腦袋的成員屍體,全是搶快回應的下場。
「連打探消息的本事都沒有,要你們何用?」男人微微傾身向前,臉上面具竟是一片漆黑,語氣間的殺意一點也無法掩蓋。
不遠處的暗門被人打開,南宮遲緩緩走進,恭敬地拱手行禮:「尊上。」
「再沒帶來消息,我連你一起殺。」被稱為尊上的男人一雙眼閃過腥紅,接著連眼白都染上漆黑,喉間發出詭異哮喘聲,或有男聲、或有女聲,痛苦不堪,不似人間有。
南宮遲面容多有憔悴,眼神透著涼意:「鹿林洲來報,曾見那兄弟採買,該是打算在附近定居。」說著探子傳來的回報,黑面男子眼中喜意綻放,雙手忍不住猛力抓握,生生把扶手捏成碎屑:「好、好、好!」他暢快大笑,雙眼瞇成殘忍的弧度;這麼久遍尋不著,終於被他抓到小尾巴了,那抓到人的日子還會遠嗎?
「血冰。」男人唇角掛笑貌有歡喜,彷彿感覺不到疼痛緩緩挑出刺入掌心的木屑。
在身後如深淵般的漆黑中,緩緩走出一名女子,跪在黑面膝前:「在。」朱唇輕啟間,盡是煙冷,霎時地面的鮮血都凍成冰雙。
男人伸指勾起對方下巴,端詳著對方臉上紫色描金的面具,那面具後頭有一雙風情萬種的媚眼,他唇啟吐息,一抹黑霧彷彿有了生命般,從他體內竄進女人口鼻之中。
女人脖子上頓時青筋浮現,冷汗瞬間打溼了衣袍與鬢角,可她眼裡的欣喜卻是藏也藏不住。
疼痛過後,血冰停止顫慄,恭恭敬敬地跪拜眼前男子。
「屬下必完成尊上命令。」而後起身跟著南宮遲一起離去。
男人挑著指尖殘留的血肉,滿懷期待地沉回王座之中、閉目養神。
而膝前原本還活著的幾名綠面,在密室門關上那瞬,如冰雪崩碎,盡是早已神魂具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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