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車行駛鹿林城口,守衛按例攔查。
「路過還是打算遊玩幾日?」
「打算住下幾日。」
「幾位貴人請遵守城內制度,馬車進城後請向東行,那有旅宿停放,城內禁騎行駕車,請多包涵。」幾番簡單問答,守衛見車內幾人身上頗有富貴氣息,眼中絲毫沒有貪婪惡意,語氣不亢不卑,可見鹿林城的制度與自律。
「在下明白。」
正當離去前,守衛又遞一只玉笛。
「這是?」
「城內近有宵小出沒,倘若貴人遭逢難以理解之事,能吹笛通知知事,離城時請務必歸還。」
南宮律禮貌拜別守衛,回到車廂內,南宮乾便自覺地湊近觀賞。
「我以為是衛兵或是守衛會來,什麼是知事?」
「……守衛管城外大小事,知事管城內大小事。」南宮律的眼神閃爍,表情似乎在疑惑胞弟為何會問這種問題;在小世界的任何城鎮裡,大人小孩都會知道的事情。
「喔。」南宮乾內心一陣忐忑,吐吐舌,有點兒逃避的鴕鳥心態,將視線放回玉笛上。
玉笛小巧如幼童尾指,通體碧翠無一絲雜質,握在掌心有溫潤感;若用現代人眼光看上去,特別像地攤貨常出現的人造翡翠。
知悉孩子不想延續剛才話題,南宮律也不追問,果斷改換話題:「阿乾很好奇?」
「嗯。」知道鹿林城主是修真人士,此時守衛豪爽拿出來的一件小物,都能讓南宮乾浮想連篇;雖說自己開始了修行之途,總是沒親眼見過一件法器,正好奇得緊。
當然在南宮律散發主角威能下,從一些洞府中掃蕩來的法器不予參考。
南宮律將玉笛放在孩子掌心,鼓勵他研究;早在拿取瞬間,南宮律便感受到法器氣息,雖說只是尋常修者都能煉造的簡單品,也能看出在凡俗小世界中,鹿林城主有多大手筆。
「研究出什麼門道沒有?」藍雪晴狹促地看著南宮乾對著玉笛摸了又摸、看了又看,時不時還真放進嘴裡吹上幾口氣,笑顏如花開。
「沒有。」
「小傻蛋,這是給修者用的。」
「咦?」南宮乾微微一愣,想剛才吹了幾口聲音不大,還以為鹿林城知事耳力特好。
「你這種好奇人士多了去,每個拿到玉笛都吹上一吹,真要耳力好,鹿林城的知事遲早要把自己毒聾了。」藍雪晴掩嘴輕笑,指著玉笛口一處不太自然的斷痕,又道:「這裡是輸入靈氣的地方。」
「為什麼做在笛口處啊?而且尋常人並不能驅動的吧?」南宮乾像發現新大陸,捧著玉笛猛瞧,恨不能把自己一雙眼練成X光線,只需看上一眼就能瞧清整個構造。
南宮律手指頭頂、眉心、胸口與口,順道又解釋了凡人靈氣運轉的途徑:「由因凡人不懂納氣存靈於丹田的法門,所以基本靈氣都在胸口以上游動。」
「凡俗小世界的修者本就不多,就算是普通人,在遇到事情的時候,也會因心情起伏而有一口靈氣在胸口,奮力吹笛的時候,這口靈氣就會順著斷痕驅使法器,知事便會聽聞,從而趕往笛音處。」
「所以這個法器,主要是給凡人呼救用的啊。」
「因為修者不多見,尋常的宵小惡賊甚至近不了身。」
「為什麼?」
南宮律忽然想起,至今除了修者純粹的惡念外,孩子並沒有以修者的身分感受過尋常的惡念。
「我示範給你看。」南宮律忽然閉上眼,正當南宮乾不解,一陣毛骨悚然到,彷彿掉入寒冰中的顫慄,讓他臉色瞬間慘白無比。
「抱歉。」南宮律將孩子攬進懷中,不斷輕拍不住顫抖的身板輕喃:「這是修者的惡意,你要記住。」隨後運起歛息訣,將自身氣息收斂至無,彷彿一個毫無靈力的尋常人,再對著孩子釋放惡意。
「咦?」感覺像是被針扎著,刺刺得、讓人坐立難安,很不舒服。
「這就是尋常人對修者產生惡意的感覺。」
「所以。」藍雪晴忽然開口:「律兒剛才對乾兒釋放惡意?該罰。」她沒說出來的,是自家兒子對孩子懷得什麼惡意;這情種怕是對著年幼的孩子淫邪了。
藍雪晴神情晦澀,一雙桃花眼笑彎成月牙狀,如玄珠晶瑩剔透的墨瞳轉了幾圈,在孩子轉過視線時,瞬間收斂。
「……」南宮律很不自然地咳了一聲,轉開視線:「娘……」
「呵呵。」美人笑兮,桃花眼裡滿滿揶揄,母子倆的默契,唯南宮乾傻傻不知。
打啞謎呢?這是。
自從跟南宮律說開之後,這對母子就時常在打著暗語,總讓他摸不著頭緒,看多了想問,卻總問不出一個答案,乾脆就當作沒看見。
可偏偏,未來南宮乾曾想,若有朝一日能再回到過去,肯定要打醒此時的自己。
這麼明顯的曖昧,他竟是絲毫未覺,當真是腦子裝糨糊去了!
馬車停下,藍雪晴給了幾人銀兩,讓大夥乖乖去玩,好有個出遊的樣子。
接過繡著乾字的小荷包,南宮乾傻兮兮地笑著:「謝謝二娘。」不知為什麼,只是個不起眼的錢包,對他而言就值得開心;前世甚少有人送禮給他,除卻曼曼女王在特別日子會給他慶生吃蛋糕外,就連親生父母都沒有送過禮物,藍雪晴親手為他做的錢包,算是兩輩子來,唯一一份禮物,所以他特別開心、特別珍惜。
雖比不上南宮律給的須彌戒珍貴,但心意價值卻遠超過空間法器。
「乖。」摸摸頭,藍雪晴一陣心疼;她能深切感受孩子由衷感激的情緒,母愛氾濫,讓她很想把孩子抱進懷裡好好疼愛一番。
正想這麼做,就被南宮律很有技巧地擋下。
藍雪晴桃花眼微挑,略有不滿。
你娘想做的事兒,作為兒子居然敢阻止?
南宮律的桃花眼微瞇,帶上警告。
娘的舉止讓阿乾困擾,還是收斂點好。
此戰,藍美人敗。
那方母子視線交戰激烈,這方南宮乾還在狀況外,肥嘟嘟手指一遍遍在乾字上頭描繪。
不得不說藍美人繡法一流,他甚至能感受到一點點靈力流動,說不得這荷包還是個法器之類的玩意兒。
果斷抱主角大腿真是各種好……
南宮乾在內心裡給自己的決定點了一萬個讚。
察覺孩子心思回攏,兩人瞬間收斂無聲戰火,藍雪晴轉頭拉孩子進懷裡揉捏,動作自然無比:「先說好我們是修者,無論起什麼紛爭都不可胡鬧,知道?」看得南宮律牙癢。
「知道。」小腦袋點點,南宮乾頭一次露出符合孩子年紀的單純笑容。
來到這個世界,早些年身體弱,尚有其他護衛保護,這些日子經過調養、開始修道,對練對象全都是修者,對於自身與凡人所差仍無真正概念,只知要收斂、要小力,但要如何克制力道,他還在學習,沒有一個準則可以規範自己,他只能露出這樣靦腆而單純的笑容,聽話地應允。
南宮乾清楚,藍雪晴一切都是為了他好,自是不會違背。
「跟好律兒。」藍雪晴見多識廣,自然也看出孩子言語中的不安,秀手輕捏捏小臉,捧著如瓷白嫩的臉頰:「你要知悉,即使現在你只是孩子,亦有單手舉獸之能。」
南宮乾微微一愣,在藍雪晴柔軟的眼神裡,不知怎地腦補出自己單手扛大象的畫面,冷不丁打了個寒顫:「……知了。」
見孩子這次稍有理解,藍雪晴滿意含首,讓兄弟倆手牽手。
南宮乾不解,但聽話照做。
就見藍雪晴指尖泛光,一團藍光與一團綠光交融一處;本該藍綠交織,卻神奇地變成灰濛濛的黑灰,讓人見之迷離。
忽然眼前大掌覆蓋,熱度直將面頰燙起,南宮乾幾分迷離的神智瞬間清醒。
「現在先別看。」南宮律隨時注意著孩子的狀態,察覺胞弟異狀,迅速反應過來。
他告訴孩子,煉體方才初階而過,藍雪晴修為於他而言太高,此時靈氣蘊含大道意念,會影響他心智,再看下去不只灼眼還會心智淪陷。
南宮乾聽完,額上瞬間驚出冷汗,倒是看不見南宮律唇角帶笑。
他所言不假,但也未必全真。
剛才匆匆一撇,其實對孩子也有益無害,這便是為何修者入道後,未成功引靈入體,不得輕易離開師長,由因師長即護道人,在徒子徒孫尚未突破煉魂境前,若出現相同迷惘,則能第一時間制止對方沉淪。
先有鍛鍊體魄之煉體境,後有感受天地氣靈之煉氣境,再有鍛鍊心智神魂之煉魂境。
直到突破煉魂境,才得稱之為真正的修士。
南宮乾此時狀況有利有弊。
以藥物積累洗刷經脈、導靈氣入體,整個過程都是南宮律親自引領,胞弟自是比靠自身修練的修者還要愚鈍,也就是稍有能耐的凡人武者罷了。
只是年齡尚小,卻擁有堪比壯年人的體魄。
倒是藍雪晴稍稍誇張了些。
南宮律思緒漸穩,只見藍雪晴指尖灰濛靈氣隨指靈動,密密麻麻地描繪著無數陣圖靈紋,不過是幾息功夫便描繪完成,泛出藍綠光芒,便隱沒於兩人手腕處。
南宮乾漆黑中只覺手腕一圈溫熱,心頭突有感觸,莫名地安心無比。
「此為仙法的一種追蹤術,目的只是讓你倆相隔百里也能感知對方。」藍雪晴再次替南宮乾調整衣領,滿臉都是慈愛;當想這小娃娃好看得緊,多少人販子看著盯著,即使知道自家兒子能耐,多少還是有備無患。
而後一大一小量身訂做的兩件披風掛在身。
大的玉樹臨風、面若暖陽,一雙桃花眼偶有冷冽,卻在落於掌中小手的主人身上時,化作春泥。
小的粉雕玉琢、靈動有神,一雙水汪汪大眼充滿好奇,雖時不時張望,卻又能耐下性子寧靜而立。
藍雪晴忽然覺得自己留存此世,總歸是滿足的。
天脈中的仙魄台忽有霹靂聲,恍惚間,可見其上老舊斑紋震動不止,竟是有慢慢癒合之勢。
藍雪晴面色微妙。
……突破了?
前半生窮極所有,意欲突破自身境界、破而後立,遲遲尋不得那臨門一腳,卻只因這對兄弟短時帶來的幸福知足讓她有所領悟。
南宮律此時修為雖比不上藍雪晴,但前世攜來神識依舊強大,亦是第一時間便察覺。
他左手翻轉,拿出一方石印。
「娘,此器名為方天印,可撐下化氣圓滿境界的修者三招,小境界的境進需要穩固,您使用此器,便無需擔憂被人打擾。」總歸此方小世界靈氣稀薄,就算是化氣境的修者來,即使抽乾了這方小世界的所有靈氣,也提不起一擊全盛,因此南宮律很是放心。
藍雪晴接過方天印,就這樣大剌剌地盤地而坐,指尖逼出精血描繪其上,待一陣感悟後,便掐起方天印專有法指。
掌中方印騰升,從掌心大小逐漸擴大,直將整落庭院收在其下。
「娘,我們就不打擾您了。」
「快走吧。」藍雪晴擺擺手,趕人的意圖強烈,桃花眼中閃過流光,遠比過去更加神采奕奕。
是了。
藍雪晴終究是一名修者,即使已為人母,仍不忘修道之心。
大道無限,慈愛亦是其一,藍雪晴以為自己終將止步,卻意外又得道心,促使境界更進一步;這是一場機緣,是她所幸。
眼見藍雪晴闔眼入定,兄弟倆才靜悄悄地離去。
或者該說,是南宮律將孩子攏入懷中,悠閒離去而不揚半縷塵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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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則回應
匿名
2018-09-14 17:47 #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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匿名
2018-12-19 18:50 #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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