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第一百零八章.是不可能,還是你不願意相信?
月亮高掛,些許光亮打在了峰中的冰宮殿上,將險些被黑暗吞噬的周邊屋舍點亮。宮殿大廳內燈火通明,眾人面色凝重地看向坐於主位的無殤。
「所以你的意思是,靜壇宗的弟子也可能都被迫墮了魔?」無殤的話語間透出一股寒意,平淡卻暗藏殺機。
楊織聞言頷首,回覆道:「原先我們潛入時並未察覺異樣,按照原定計畫來說,伏辟和若儀拖住了前去支援的魔修,我則和路卿華、碧塵禹前去救援,羽衣珩負責戒備整個環境下有沒有其他魔修。」
羽衣珩接著說道:「當時計畫很順利,斛刃屹等人脫不開身,楊織他們也如期引來囚住兩位真人的鎮靈族人,那人的修為極高,若非他刻意放人,我們也沒有辦法如此迅速地救到兩位真人。」
無殤眉頭緊蹙,楊織便接著說:「那時他似乎收到甚麼指示,後來前去解救斛刃屹,放棄了人質。」
羽衣珩又道:「在他收到指示之後,便是異動的開始,宗內突然湧出磅礡的魔氣,甚至伴隨著許多的哀號聲,我偷偷前去查探,才發現他們不知道用了甚麼手段,大量弟子一時間全墮魔了。」
無殤想了片刻,又說道:「那昴印人呢?」
羽衣珩乾咳了一聲,說道:「跑了。」
「啊?!他跑甚麼?」寒涔的聲音清亮,瞬間引來所有人的注視,他渾身一震,下意識地半掩在無殤身後。
無殤笑了笑,眾人收回目光,羽衣珩才接續說道:「看他的樣子,十之八九也是被蒙在鼓裡的,興許怕被滅口所以逃跑。再加上他們似乎也不知道雲無門會與神族有牽扯,不願窮追猛打,想必也是顧及這點。」
無殤冷哼一聲,隨後轉頭看向伏辟說道:「若儀怎麼樣了?」
伏辟:「回太子殿下,若儀無礙,只是初次使用神力,多少有些不適,再加上當時為了削弱對方警惕而受了點內傷,將養幾天就沒事了。」
他點了點頭,又對燕琴說道:「兩位真人傷得不輕又昏迷不醒,這幾日你多跑幾趟,假如有能幫忙的地方盡力而為,他們也許知道蠻多內幕。」他的聲音頓了半晌,隨後又抬起垂下的眼眸說道:「可有暴露身份?」
楊織搖搖頭,說:「僅有若儀,羽衣珩的存在應該沒被發現,對戰鎮靈族時也沒有暴露麒麟族和白澤族身份。」
燕琴看著無殤微微頷首,他的冷汗自頰邊落下,唇上更沒有絲毫血色,皺著眉說道:「寒涔,扶你師尊進去休息。」
寒涔看了看無殤,只見後者輕輕點頭,便領著他回到內屋,其餘人各自出了大殿。
──
「昴印那蠢才逃了?挺好,這樣一來靜壇宗直接成為我們的據點了。」斛刃屹笑了笑,一邊為自己的倒楣弟弟收屍,一邊背對著左悾埕說道。
左悾埕語氣平淡地說:「只是沒料到雲無門竟找來了神族人,還是英招族的人。」
斛刃屹的動作沒有停,他面無表情地挖了個空墳,將斛刃施給埋了,手邊不知哪裡摸來一朵橘色的小花,放在了看似平坦的墳頭,手指無聲地輕輕撫過土表,像極了某種祭奠方式。他看著那朵花,說道:「鄴琛才帶回一個英招族的項上人頭,接著雲無門就出現了英招族人,會不會有關聯?」
左悾埕平靜地看他完成了整個算不上慎重的儀式,回覆說道:「這個無法確定,眼下我們還是先穩住靜壇宗內部。那群弟子雖已經墮魔,但離完全掌控也還要點時間。」他將需要討論的事情說完,停頓了片刻,才說:「斛刃屹。」
「嗯?」他依舊蹲著,卻不打算回頭。
「你又何必如此?」左悾埕問完話,看到了斛刃屹明顯一僵,隨後淡而無味地開口:「你說甚麼,我不明白。」
左悾埕站到了他身邊,說道:「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,你心裡想甚麼我還不清楚。」
斛刃屹聞言仰頭看了他一眼,久久後才嘆口氣,轉過頭說:「我知道他從來沒有原諒過我,但無論如何,他還是我弟,我也是他唯一的親人。」他頓了頓,又說:「……唯一能送他最後一程的人。」
嘲諷的笑容爬上他的嘴角,蠻不在乎地偏了偏頭,語調依稀帶著一點難以抹去的柔和,就如同左悾埕一開始認識他一般:「可他不信我。即便他知道了真相,他也寧可去相信滅盞終,而不是選擇相信我。」
左悾埕轉過頭看他,居高臨下地對著他說:「可你有沒有想過,興許他已經原諒了你,只是拉不下面子。」
斛刃屹與他對視,隨後像是不認同一般晃了晃頭,說:「不可……」
「是不可能,還是你不願意相信?」
他的語氣平淡,卻難以掩蓋微微顫抖的音調:「不,他還是恨我的,他說過─」
「他說過他到死也不原諒你。但你有仔細去想過你是如何能夠活到現在的嗎?你當真以為雲無門那幾個弟子這麼草包?你當真以為他會如此容易被殺死?」
他有些慌亂的眼神沒有逃過左悾埕的雙眼,繼而說道:「你說他相信滅盞終,那他為什麼不願意投奔御魔族?為什麼要選擇跟著你?」
「他、他只是選擇跟魔主所以才─」
「魔主?你要欺騙自己到甚麼時候?到底是他還恨你,還是你根本原諒不了你自己?」左悾埕的語調難得有了點起伏,最終還是嘆口氣說:「你自己好好想想罷。」
斛刃屹仰頭目送了他離開,順勢往後一躺,深深呼了口氣,任沉重的思緒將自己拍入深淵。
──
他與弟弟斛刃施的父母死得早。
他們與斛泱同姓,可卻並非為尊貴的王族中人。
他們充其量只是旁到不能再旁的旁系,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理睬的那種。斛刃施是個十分調皮的孩子,斛刃屹比他年紀大不了多少,可卻是一路照顧著他長大,個性要沉穩許多,背負的也多了許多。但他們不愛留在族裡,如同多數天狐族人一般嚮往無拘束的自由,那四季如春的狼草界留不住他們。
他自己將照顧弟弟的重責攬下,他想要甚麼,自己就盡力地去滿足他。
他想要出界,他就帶著他出界。
他想要去認識其他不同族群的人,他就帶著他去闖。
他想要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少色彩,他就帶著他領會。
他想要去領略愛情,他就放手讓他追尋。
可他沒曾想過那人竟沒有半點真心實意,那人只是竭盡所能地利用弟弟,利用他純摯的感情。
他甚至不曉得斛刃施是不是知情,不清楚他到底為了甚麼會如此迷戀這樣一個人,不對,是一隻妖,一隻滅蒙鳥族的妖,一隻墮了魔的男妖。
斛刃施為了他甘願替他為非作歹,情願替他幹些搬不上檯面的勾當。
他嘗試勸過了他,卻無功而返。他聽不進去,更不想聽,即便知道真相了他也只是發怒,對著自己發怒。他說過他到死也不會原諒自己的,到死也不會的。
滅盞終是個怎麼樣的人,他再清楚不過,但弟弟能明白嗎?他冷血、他狂傲、他目中無人、他目無法紀。他,是御魔族的魔主啊。
他選擇為此加入了魔族,投靠了三殿下斛泱所在的附冥族,成為了她的右護法,只是希望自己能在魔族佔有一席之地,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夠即時停損,希望自己能夠得到更多可靠的證據,更希望在弟弟被利用得更徹底之前,他有能力可以保護他。
可讓自己意外的是,他沒有選擇去御魔族,而是跟著自己到了附冥族。他以為,弟弟是為了自己兒時的崇拜對象才做此選擇。
他天真的以為。
他錯了嗎?
他以為的不是他所以為的嗎?
他,當真是為了自己嗎?
可他說過了到死都不會原諒自己的,他是這麼說過的。
他那句話語深深刺痛了自己,許多、許多個年頭。
他只是想讓弟弟看清楚這人,只是想讓他不要再被蒙騙下去而已。
他當真理解錯了嗎?
左悾埕,你當真認為是我錯了嗎?
斛刃屹十分愛護自己的弟弟,這點無庸置疑。
他說過他喜歡這種名約橙芸的靈草,那他便替他摘來,擺在這片平坦的墓邊,即便他再也看不見了。
若他現在聽得見,我這麼說,你會選擇原諒我嗎?
「刃施,是哥錯了。你願意原諒我嗎?」
他的淚水自眼角邊滑落,浸入沉寂無聲的土壤之中,緊閉的雙眼甚至無暇顧及到那朵橙芸的花瓣,究竟是隨風飄動,還是另有貓膩。
不遠處的左悾埕倚在樹幹邊上,看著斛刃屹失魂落魄的模樣微微勾起了嘴角,喃喃說道:「你可真狠得下心這樣對你哥啊。」他暗自想著,兄弟倆俱是一個模樣,一個比一個還能掩藏。
§作者落花有話想說§
斛氏兄弟倆的故事搬出來啦。
澄芸花枝隨風飄搖。
#下篇文預計產出時間:04/25(日)#
距離離人殤上線已經要滿一年啦各位!
有沒有人要出來冒個頭呀d(`・∀・)b
#預告:◎第一百零九章.要你們陪葬#
「於無殤而言,是個轉機。」
「哥哥,父王死了,你還要眼睜睜地看著母后跟隨而去嗎?你怎麼忍得下心?」
「憑甚麼讓我成為要脅你的祭品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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