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個家裡都是男人,餐桌上七菜一湯恰好足夠。
小孩一上桌她就點了幾道菜:「這幾樣菜可是你哥為你特地找的,就怕你現在身體不如以往,吃其他的食物容易積食胃疼。」藍雪晴邊說邊給人渡菜,眉眼間還望向南宮律邀功。
南宮律沒跟小孩袒露秘密,藍美人不好代庖,不過夾菜時明裡暗裡替兒子說些好話倒也不難;自從舊疾治好後,她整個人越顯活潑俏皮。
聽著母親一邊佈菜一邊誇大不實,南宮律歛下視線,眼神充滿笑意,在孩子還沒被誤導前趕緊澄清:「這些菜的來源,其實並沒有娘說的這麼困難。」藍雪晴說這些東西來源稀有金貴也不算假話,在各個世界中,這些靈米、靈植需要花大價錢才吃得到,但因為小世界靈力充沛的關係,在他這裡,這些根本不成問題。
隨手種下的凡植種子,也只需幾日便會因為靈力充盈催發生長、充滿靈氣,與大世界專門培育的植栽有得比,畢竟他身負五性靈屬,小世界自成循環,不會有靈植因缺少某一屬性而造成營養不良的現象或許更勝一籌。
用餐一如往常,愉快結束後,駱商與吳添福繼續與那些驅蟲藥材奮鬥,而兄弟兩人則踏著微弱月光在院子裡散步消食。
夏夜風涼爽,夜雲藏不住滿天星斗,院旁小湖澄澈倒映,與遠處村鎮家家燈火相呼應、耳邊是蟬兒燃燒生命鳴叫著、或有夜鴞高空而過,全是前世看不到的美景。
穿書至今沒有電子書可以打發時間,欣賞美景變成阿乾的新嗜好。
小孩一臉滿足平和地瞇眼,感受迎面而來、帶著一絲青草味的晚風。
而別在衣領上的冰花早已在晚飯後被取下,用稀釋過的水靈花水養在窗前的瓷瓶中。
歲月靜好。
南宮律胸口不由發熱,好似被什麼東西輕輕敲擊。
自從某日發現孩子會仔細收藏贈與之物後,南宮律每每贈物,就總不由自主浮想連篇。
腦裡幻想那雙細皮嫩肉的手掌撫過冰花,指尖就好似也能感覺到牽住小手時的觸感;或許冰花上還會殘留小孩身上特有清香,一來一往就是兩人身上氣息混雜交融。
思緒越發飛散,南宮律眼神也越發深幽,若不是木小妖扭動身形吸引他注意而驚醒,怕是要被小孩察覺臉上表情的不妥處。
南宮律心臟砰砰直跳,彷彿做壞事差點被抓包,趕忙清嗓開啟話題,好分散思緒:「嗯……剛才在房裡時,我是想告訴你。」他深呼吸,擺出保護姿態,以便隨時可以將嚇到的孩子拉近懷中安撫。
只是準備萬全,卻往往比不上意外。
再一次地,坦白又被遠方藍美人的呼喚打斷。
「這是二娘特地為你做的甜點,快吃吃看。」藍雪晴獻寶似地捧來一個碗,表情跟吳添福買來冰釀梅子如出一轍。
只見碗裡甜點狀似果凍又似果醬,從橘紅漸層至淡淡紫色,其中竟有點點黑色物體,時不時閃過靈光,看上去不像食物,反倒更似琉璃水晶這類的藝術品;視覺饗宴不過如此,更別說鼻尖還有甜甜的清香掃過,南宮乾略驚喜:「這是什麼?」
「先別問,吃吃看。」藍美人笑得神秘,直接哄著孩子開吃。
甜點入喉便化,微微苦澀,轉眼又從喉間回甘,甘後帶有一種特殊的微弱辛辣感,柔軟過後是略為沙沙的口感,亦是接觸舌尖就化作點點香甜,就像跳跳糖一樣在嘴裡綻放精華。
「好好吃!」最開始捨不得,南宮乾只挖了小小一杓,第一口帶來的美妙滋味讓人欲罷不能,後面進食速度加快,滿足模樣根本恨不能整碗直接塞進嘴裡。
南宮律眼神飄向比天空更遙的深處;他隱約察覺有無形力量干涉,阻止自己向小孩坦言重生與小世界。
冥冥之中自有定數。
這是他前世半步成神的感悟。
那這件事,只能作罷。
他輕輕嘆氣:「傻瓜,吃慢點。」邊說邊將食指與拇指重重摩擦,遺憾小孩吃得再急都能保持良好習慣,嘴不沾沫,讓他想揩油的機會都沒有。
「今日不同以往。」藍雪晴笑彎桃花眼,從懷裡又掏出一雙薄如蟬翼的手套:「小阿乾,生辰快樂。」
手套腕處繡有一排金銀紋,隱約可劍靈力流轉其上,那是藍雪晴將陣法再進一步的方式,不再以繪成陣,而是可以透過布料花紋輔佐,在繡花的過程,自成一陣,幾乎與煉器不相上下。
難為小世界靈氣稀缺無法煉器,藍雪晴還能想出這種法子另闢蹊徑。
禮物來得突然,小孩怔愣,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:「我以為今天的大餐跟點心已是祝賀。」
「小傻瓜,大家一塊兒吃飯不是常態嗎?」指尖微涼,清點孩子小巧鼻尖卻帶來無盡暖意,烘得孩子胸口熱騰騰地,像窩在溫暖被窩裡,安全安心又溫暖,熱得軟嫩臉頰一陣紅暈。
「這個是二娘的心血結晶,小傢伙便宜你了,你給起個命字,讓二娘開心一下。」本是逗小孩,卻不想南宮乾當真一臉沉重、認真思考,在自家兒子的責怪眼神下,藍雪晴也感到一絲歉意;連幾日快活,她就是忘了孩子偶爾還是成熟過頭,這隨口一揶揄倒為難起人家。
南宮乾倒是沒注意母子兩人暗潮洶湧,腦袋滑過掌心二字,定眼瞧著藍美人燦爛一笑:「是二娘的心意,這手套就叫雪娘心,似我手心捧著二娘關懷。」
「唉、好孩子。」樂得藍美人忍不住揉了孩子腦袋一把。
「咳。」大概出於爭寵心思,南宮律清清嗓子拉回胞弟注意力,他道:「哥哥送的是這個。」順手將小孩總隨意綁起的小辮再繞幾圈,將一只翠色玉冠戴在孩子頭上;只見木小妖頓時發出細微尖叫,似乎興奮得幾片嫩葉都要掉落,與他心有靈犀的南宮乾一臉疑惑,在內心答應木小妖抱緊玉冠。
木小妖一個扎根就縮在玉冠裡,不再東張西望,遙遙望去木小妖與玉冠幾乎一體,好似尋常人家孩子的基本配備,不起眼,卻又得體。
「謝謝哥。」被木小妖歡快的心情影響,南宮乾露出甜甜笑容,臉頰那酒窩比往常還深。
南宮律視線有些朦朧,眼眶微熱、臉頰灼燒;幾個深呼吸壓下激動,他再次清嗓,在藍雪晴充滿調侃笑意的眼神裡一本正經:「雖不到束髮,但也該獨當一面,阿乾可要記住,我們與尋常人家已不同。」言語嚴肅,暗暗提醒胞弟已是修者,不可再與世俗比擬。
雖是孩子早熟不怕他不理解,但就有種老父親心態,忍不住要多加關懷、叮囑,怕是前世孩子那份懵懂無懼與後果,讓他仍放不下。
「我都明白。」頂著新造型,南宮乾也有些玩心起,搖頭擺首,唸一輪三字經;確定木小妖不作妖、玉冠不沉重,搖晃的力度更大,企圖將腦袋上新飾品給甩下。
此時屋內兩人姍姍來遲,大個兒駱商拿著繡死的錦袋,神神秘秘地塞進孩子懷裡,幾番叮囑一定要貼身保管:「保平安。」他說。
南宮乾只當傻大個兒還把自己當凡人,去哪間廟裡求來的平安符,笑著答應。
吳添福則是知道孩子因為體弱多病、無法遠行,特地準備了好多話本,甚至自己也寫了幾篇,也是用心準備了。
本以為自己最寒酸,孩子卻也認真地收下道謝,把他感動得一蹋糊塗。
夜晚在歡鬧聲中漸漸寧靜,風吹落樹上裡片零散,月將屋外剪影打在窗上,屋內孩子睡得熟,屋外遠處小涼亭,南宮律靜靜望月,藍雪晴研墨。
打開小世界一絲縫隙,放出靈力化成絲線,一旁藍雪晴執筆勾勒,將洩漏的靈氣融入墨汁中。
「若你所言成真,此方城鎮將受無妄之災,娘的一番請求難為你了。」細語輕吟、筆墨揮灑,在母子兩人閒聊下,一幅獸弄圖漸漸成形;正是在商量獸潮來時,該如何應對。
「娘修為不足,設想無法完成,只得借用四方之聖為憑,意喻鎮守四方,此法則需陣眼維持,你可捨得?」
「娘所願即為我所願,無所謂捨不捨得。」一樣法器救一方凡世平安,南宮律反倒覺得自己賺了。
兩人打算連夜趕製四聖獸弄圖,鎮壓在城鎮四周,在以一樣法器作為鎮眼維持陣法,這樣獸群靠近也只會在四周打轉,不會生靈塗炭。
至於是不是會被修者發現,那又是之後的事了;母子兩人有把握設置陣中陣,不讓人輕易破壞、取走法器,即便取走,法器也會因此破損,待那時,獸潮也差不多該散去。
這是藍雪晴在陣法上造詣的自信。
接下來幾天表面上還算平穩,該繡花繡花、該磨藥粉磨藥粉,南宮律則黏著孩子聽他讀話本。
到了晚上,則是除了孩子與吳添福外,都很忙碌。
玄武鎮山、白虎鎮林、朱雀鎮土、青龍鎮水。
埋下藍雪晴畫的鎮圖需要設置簡單的陣法,以避免鎮圖被人誤當寶物取走。
回到小宅設為鎮眼處,南宮律隨手摘取小世界一些相生的藥草與玄玉一同煉製,作成一對石獅,替換掉門口那對後,陣法就算設置完成。
大清早,看著睡成大字型的娃娃,南宮律一陣好笑。
掐著鼻子把人憋醒,帶著青年才有的輕鬆笑容招呼胞弟梳洗。
便是在此輕鬆愜意下,踏上碧青洲之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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