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登天道。」
登天道三個字一出口,吳先雙眼明顯瞪大,隨即輕笑出聲;似是沒料想到這個答案,卻又覺得是在意料之內。
登天道是往來三十三重天唯一途徑,以常人而言,算是漁港一般的存在。
都說三千小世界到處都有登天道入口,沒準隨便一處叢林就有登天道入口。
可有些登天道入口畢竟特別,其中空間時穩時崩,一但誤入,眨眼必定死無全屍;然而這樣不穩定的入口到處都有,自然也有少數較為穩定的入口。
鹿林城的入口便是這類少數之一,但也只不過是相較於其他入口來說穩定一些罷了。
其中仍充斥無數狂暴靈流,且隨時變換位置;以修者來說,便是步步危機的迷陣,稍稍誤判或實力不濟,眨眼間也能變成肉沫,沒有萬全準備,就算是吳先這種長年耳濡目染的世家弟子,也不敢隨意踏足。
能走過登天道入口,基本都是家底深厚、先祖留有防身靈寶的佼佼者。
大概是出於某種限制,實力太過強大者,踏入登天道將撼動空間、造成崩塌,其下場仍是必死之局,因此也不必擔心三十三重天有什麼大能力者,腦抽跑來小世界折騰。
說是這麼說,不過從南宮律口中聽到登天道,吳先也是好奇。
鹿林洲的登天道入口藏於密室之中,一方面是避免凡人誤入其中,一方面也是為三十三重天外那些「名門」把關,避免進入三十三重天的新人良莠不齊。
入口處有玉碑上頭密密麻麻都是人名與出生地,每一代鹿林城主都會將踏入登天道的弟子記錄上去。
想他吳先擔任鹿林城主也有百來年,修者記憶力極好,從未對南宮一姓有過記憶。
南宮一門或許是小地方的望族,但家族怎麼深厚也不如修者世家,即便擁有千萬家財,也比不上落魄的修者世家,那道跨不過的坎兒,決定了天上地下的差距。
「你可清楚登天道入口有多凶險?」
「小輩清楚。」南宮律微微垂眼,讓吳先瞧不見他眼底深沉。
前世南宮律與南宮乾走的是其他入口,當時兩兄弟是被殺手追殺到走投無路,只能拚死一搏躍入絕地;本抱持將死之意,卻意外進入登天道入口之一,走到盡頭才遇到從鹿林洲入口進入的一干人等。
險地別有乾坤這件事雖無人知曉,可步步殺機卻叫他兄弟倆吃足苦頭,更甚幾次驚險,都差點讓他們天人永隔;他不希望再帶阿乾走上那麼一遭。
昔日無能,不由自主,今有安康之途,他豈會放棄?
南宮律整個人看似年輕,那應對態度卻特別沉穩,總讓吳先總覺自己面對著一個活了許久的老怪物。
吳先沉默良久,猜不透眼前少年郎到底能有幾分勝算,也只能作罷,擺擺手不願在此事糾結下去。
由鹿林洲踏路登天道的人才越多,對他也越有助益,因此該提醒該強調的,他一樣都不落下。
「登天道入口狂暴靈流充斥且隨時變化,行差踏錯便要粉身碎骨,就算衝過重重難關,最終再後頭的,卻也是更加危險的局面,你可明白?」一語多關。
吳先自然存有暗示登天道入口雖然危險,可也提醒正式進入登天道後亦是困難重重的心思,可這句話不單指登天道,也暗示著從登天道進入三十三重天後,更加險峻的局面,只要有顆謙虛受教的玲瓏心,絕對能聽出其中暗示。
想想又把話往重說了:「一旦進入登天道,天將視你威脅,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。」算盡人事、無愧於心。
「謝謝前輩告誡。」南宮律抱拳鞠躬,直望吳先的眼神裡透出執著:「修者,與人爭氣、與天爭命,晚輩不懼、亦不拒。」話落,那溫順少年眨眼消失,狂妄與桀驁不馴取而代之,彷彿剛才給吳先的壓迫又重來一回;並非修為上的壓制,而是來自運籌帷幄給予的自信氣勢。
吳先眼中精光起,那兩個懼字,即便沒有寫出來,也不妨礙他理解;不過遲疑一瞬,便直接選擇相信讓自己立足此處多年不倒的靈感。
「讓你踏入登天道入口可以,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。」並非命令,而是交換;雖未言明,但吳先相信南宮律聽得懂。
「前輩請講。」
「我有一女,名喚吳玥欣,亦要進入登天道入口,只是此女過於天真、玩心旺盛,我需要有人護她周全。」
南宮律眼神閃爍,遲疑姿態毫不掩飾地嶄露在吳先眼中。
前世從絕地入口進入登天道,當時遇到的那對人馬,便是以吳玥欣馬首是瞻;少女過於天真,一路上總有拖後腿的行為,雖然許多人護著也不算困難,但可見少女未來也就止步於此了。
當知井底蛙王與月下螻蟻的差異。
在小世界,吳玥欣或許可以稱霸稱王、順心順意,但到了三十三重天,這性子遲早要死;死便也罷,卻更可能先害慘同行之人。
南宮律現在寶貝南宮乾都還來不及,哪會讓任何傷害他的可能因素出現其中。
吳先看出他的抗拒,也不氣惱,手指敲敲扶手,眼底無奈卻也堅決:「只需護小女進入登天道,只要到了登天道,後面自然由她自己承擔。」就像個為女兒操碎了心的老父親。
「前輩這是……」
吳先擺擺手打斷他:「她的視野太狹窄,也怪我這個做父親的太寵溺,總過於心軟,致使她心性總像個孩子天真、老長不大;登天道入口一行若能讓她成長,不論生死,對她來說都是好事。」吳先沒有說的是,就算女兒為此擔心受怕再無法精進修為、一輩子碌碌無為,也好過不知天高地厚地死於非命。
子女大了總要飛翔,他畢竟只是吳家旁支的其中一員,沒法永遠護著他的小公主;最糟情況也不過是死在登天道上,但這遠比死在三十三重天裡好上太多。
需知人死尚有魂魄可投胎,緣份可循,他仍有機會再見他心肝寶貝,但進入三十三重天後,得罪了誰都是魂飛魄散,不然就是被抽魂魄、活受折磨;那裡沒有實力、沒有深厚家底,不會有人會跟你談道德良知,有的只有斬草除根、心狠手辣。
話已說到這份上,南宮律再拒絕便有些失禮,總歸是搭個便車到港口的事兒,他也不會這麼不近人情。
只是心裡有個彆扭回憶在那兜轉;前世還是木頭,所以沒感覺,自從認清自己心裡感受後,誰接近阿乾他都能醋上一宿,所以藍雪晴的親近,總讓他不滿。
而一想到前世與吳玥欣遭遇時,少女天真可愛又博學善談,與阿乾一路上相談甚歡,就差沒拜天地當異性姊弟了,這輩子阿乾保不定會對少女產生好感……南宮律頓時五味雜陳。
忽然覺得胸口有氣不說,還帶點呼吸困難,南宮律摸摸胸口,默默深呼吸幾回後,帶了那麼點咬牙切齒的味道:「晚輩自當遵守約定。」
人他看得多,吳先還算有把握南宮律是那種一言九鼎之人,得到承諾後,心裡大石瞬間放個乾淨,一時間也沒察覺對方語氣有多糾結。
「好好好。」一連三個好喊得霸氣十足,彷彿要把心裡多年遺憾一次放個夠本,吳先臉上亦是藏也藏不住的開懷:「登天道入口亂流每三年減弱一次,算上時間,明年中秋便是開啟的最佳時機,接下來一年,你可好好準備。」
南宮律算算時間,眼底閃過不顯眼的深沉,想起前世幾件尚有記憶的大事,竟都趕上了巧合。
「前輩,登天道入口可有人數限制?」
「沒有。」吳先倒想體驗限制人數的痛快,可歷年來鹿林洲能拿得出手的修者也不多,再經過品德篩選可謂少之又少,再減怕是三十三重天那邊接應的人手,要把這入口給毀去了。
「怎麼?你還有其他人選要一起同行?」
「晚輩不敢隱瞞,只是向前被知會一聲,胞弟亦會同行。」
吳先太陽穴微微一跳,意外之色嶄露無遺:「你弟弟可能通過?」他可記得,少年郎換取百年順靈草,理由便是要救助他那體質虛弱易折的胞弟。
「絕對可行。」想到靜躺袖中玉盒內的靈草,再想到阿乾能更進一步,南宮律愉悅心思躍然面上。
場面再次沉默無聲。
南宮律自在而立,倒是吳先內心又操起了一片漣漪。
之前吳先就在猜測南宮律遇到的老者可能與煉丹師有接觸,再一深思這些事情,或許八九不離十就是一位煉丹師。
在這小世界雖然磨去他傲氣、讓他認命,卻也難以磨去修者對於更遼闊世界的希冀,更何況,修者每進境一次,便能延壽若干年,他不執著進境,但還有別種想念必須延壽。
跨境界的丹藥名為進靈丹,雖是要跨的境界越高,需要的品相越好,也越難煉製,但吳先境界本就不高,他可用的進靈丹,三十三重天的煉丹師基本都會,價值大概就跟糖葫蘆串一樣,只是他身處小世界,要遇上三十三重天的煉丹師可說是絕無可能,現在大好機會放在眼前,怕是傻子才不追求。
吳先腦袋飛快旋轉,一雙眼盯著少年郎卻有些走神,南宮律也不腦,眼觀鼻鼻觀心地等待對方後續反應。
前世便知一些世家子弟的彎彎道道,之前跟藍雪晴坦白時也聽說了不少前世不知道的細節,諸如小世界前往三十三重天的登天道雖是固定,但登天道通往三十三重天那處入口,卻要靠三十三重天的人接應維持。
以前藍家勢大,也有幾處入口藏於幾個鄉鎮,且由旁支鎮守,設有陣法隱藏以及維穩,直到藍家滅族時,一處入口因藍雪晴逃難而崩塌,其餘為避免藍家人逃往小世界,早已被幕後黑手一一破壞。
破壞入口有斷後,但也能將人困死小世界中;逃入小世界,對三十三重天來說就幾乎等於死人一般,再出現也會是在眼皮底下,翻不起什麼大浪。
有了母親完善這些細節,此時自然能推敲吳先這陣沉默可能代表什麼意思,這亦是他最開始有意為之的局面。
在三十三重天上,修者無數,但以醫為本的修者少之又少,煉丹師更是其中翹楚;刻意讓人推測自己身後可能有三十三重天的煉丹師,也是為了避免不少人覬覦。
只要是長年在小世界打滾的修者,就抗拒不了丹藥,在靈氣匱乏的小世界裡,補充靈氣之納靈丹、跨越境界之進靈丹,都是求之不得的極品丹藥。
思及此,也有些好笑。
這兩種丹藥在三十三重天有多不重要,在小世界就顯得有多重要,大概便是物以稀為貴吧。
兩人腦袋裡的思維或許轉了很多圈,但實際只流逝幾息。
「咳、南宮小友。」兩人交鋒許久,這回倒是吳先決定放下老臉與矜持,為了達到心中期望,當一回狗皮膏藥也不是那麼丟人的事。
聽見對方自降身份的稱謂,其中示好之意明顯,南宮律忍不住挑挑眉頭,但態度仍然恭謹有禮:「前輩請說。」
吳先看南宮律進退有度的模樣更加滿意,雖說有拉下老臉死纏爛打的覺悟,可真要做出來還是有失身份,少年郎願意給自己台階下,也絕對是最大程度的善意了。
「我這個老頭就不跟你多叨絮,只問小友是否真認識這樣一位性格特殊的"煉丹師"。」吳先放棄猜測直接詢問,聲量在煉丹師三字上刻意加重。
南宮律也欣賞對方果斷,唇邊展露一笑:「前輩可還記得,剛才晚輩雙手奉上的那只錦囊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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